王冬龄:我们今天的知识结构、艺术观念和表现力完全可以超过古人

查看: 282| 评论: 0| 发布者: 安梦Clover |来自: 库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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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编者按书法一向被看做是一个传统深厚而又相对封闭的系统,王冬龄以草书大家的身份,率尔冒书法之“大忌”,创立“乱书”,遂打开了书法与当代之间的缝隙。说“乱书”传统,字迹却几乎不可辨认,只见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


编者按

书法一向被看做是一个传统深厚而又相对封闭的系统,王冬龄以草书大家的身份,率尔冒书法之“大忌”,创立“乱书”,遂打开了书法与当代之间的缝隙。

说“乱书”传统,字迹却几乎不可辨认,只见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笔痕墨迹;说“乱书”当代,然其一笔一划却是其来有自,无不蕴涵王冬龄几十年的书法功力。似书而非书,似抽象而非抽象,正是在亦古亦今亦东亦西之间,王冬龄找到了属于自己“肆无忌惮”的表现空间。

创造,往往是对于矛盾创造性的面对。王冬龄将差异与陌生化作创造的能量,在书写之间消融了东西方观看与解读的障碍。“乱书”,堪称大时代的大手笔。

我们今天的知识结构、艺术观念和表现力完全可以超过古人

库艺术=KU:您是少有的从传统书法领域进入当代书写的大师级人物,您的草书已经是非常有成就了,是什么在促使您不断突破,不断创新,一直走到“乱书”这一步?

王冬龄=W:先简单讲一下我的成长历程。我从小喜欢书画,后来考到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学习绘画,当时在班里我是书法课代表,一直对书法非常喜欢。毕业之后也一直坚持临帖,在那个年代临帖是“封资修”的东西,但我还是坚持了。很有幸后来得到林散之先生的熏陶身教,然后又考取了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首届书法专业硕士班,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变。


易经·乾180cm×97cm纸本水墨2016


1979年进入浙江美术学院学习,其时恰逢改革开放,美院的氛围确实非常活跃,有很多讲座和展览,西方很多艺术、哲学书籍翻译进来,在这个过程当中,虽然我是一个学习传统书法的人,但在这样一个艺术熔炉当中也吸收了很多其他营养。给我很大启发的,就是当时我教的欧美留学生,他们从他们的老师那里知道中国的书法非常了不起,所以他们来中国学习书法,这让我意识到中国书法不仅仅是一个文人的雅好,它也是一门了不起的艺术。

1989年,我应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的邀请去美国教授了四年书法。因为美国搞抽象艺术的人很多,所以很多人感兴趣来选我的课。在教课过程中,我很明确地希望把中国书法中最了不起的书写性,毛笔丰富细腻的线条变化,还有抽象的空间布白等精髓让他们能够领略,然后丰富他们自己的艺术。所以我在美国的教学很成功,也在很多的学校做过讲座。

当时我在美国看过一个中学的现代舞演出,很有感触,我突然发现中国书法和现代舞有很多有意思的相似之处,我意识到中国书法也可以去拓展和再创造,这也是完全必要的。而且正因为书法的博大精深,我们过去都被局限于传统的某家某派之中,这在今天是完全可以打破的。

所以从美国回来之后,我一方面每天坚持临摹古帖,同时又在进行书法现代化的思考和创作实验,同时还在做水墨抽象。应该说从美国回来的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寻找一种适合自己的艺术语言,从最早的楷书,中间熟习各种字体,然后到草书,最后寻找到“乱书”,确实是找到了一种自己的艺术语言。

KU:您的“乱书”已经是一种当代的书写,不是一种传统书法可以解释的范畴。您同时在进行传统和当代的书写,那么书法传统和当代书写之间,在您眼中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W:我在北京做过四次个展,第一次是1987年;第二次是1994年从美国回来之后;第三次是2007年;第四次是2016年在太庙的展览。这四次展览也囊括了我的传统书法和现代书写。特别是去年在太庙的展览,把我作为一个当代艺术家的形象更加充分地表现出来。我是一个从传统书法中走出来的人,但我又不仅仅满足于此,我认为虽然我们传统意义上的死功夫可能不及古人,但是我们今天的知识结构、艺术观念和表现力可以完全超过古人。美国的教书经历让我认识到书法不仅是一种博大精深的传统艺术,它也可以是很当代的艺术。


黄庭坚定风波·小院难图云雨期71cm×57cm纸本水墨2016


这里有两点:一点就是书法的书写性;第二点就是书法能够在线条之间凝聚艺术家的情感和精神。我们今天看唐代颜真卿的《祭侄稿》,那种情感的力量依然扑面而来,这就是中国书法最了不起的地方。当然书法艺术和它独特的工具毛笔、宣纸是分不开的,用这两种工具可以书写出世界上最细腻而富有变化的线条,中国人用这种线条来表现自己的生命和情感,这在布面上用油画是表达不了的。

所以从中国书法出发来做水墨抽象,它会有特别不一样的地方。我曾经总结过三点,第一点就是书法的线条,这是用几十年如一日的功力所锤炼出的线条,齐白石晚年画的一根线,看上去和小孩子画的差不多,但其实完全不一样。第二点,书法的书写性,唐代孙过庭《书谱》所谓“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当你一点下去之后,它就像音乐一样,要能够表达出完整的乐章。第三点,研习书法的人大多是从名碑法帖训练出的一种审美,所以他在创作的时候可以去掉具象的束缚,表现更加的具有精神性。关于传统书法和现代书写的关系,我一直认为只有从传统出发,真正从中国的名碑法帖包括甲骨文这些瑰宝中吸收精髓,锤炼自己的功力和自信,再来进行现代书写或者观念的表现,才可以做得更踏实更好,更能发挥到极致。


秦观满庭芳·山抹微云83cm×76cm纸本水墨2016


KU:“乱书”和您几十年的功力是分不开的,但传统书法圈相对比较保守,会否觉得您这种书写方式已经背离了传统?而在当代艺术看来,您的这种书写方式又跟西方的抽象表现主义非常相近。您是否考虑过这样做的风险?

W:我这个人是属于胆子大,别人的批评如果不是中肯切中要害,我是无所谓的。“乱书”实际上就是字和字的交叉重叠,而这恰恰是传统书法的大忌。这也不是我某一天的突发奇想,而确实是在工作中发现的创作方法,慢慢从感性到理性,我觉得这种方式其实完全体现了中国书法中的“狂草精神”。“草书”在古代最典型的就是徐渭,他的草书有一种感觉是要打破行隙,到了清代郑燮的“六分半书”,所谓“乱石铺街”。但是他们都没有字与字的重叠。

“乱书”中字与字,行与行的交叉重叠又可以分为三大类型,一种类型就是偶尔有点交叉,但是你还能够看出来这是书法;再就是相对交叉比较多一点,但是你还可以看出部分的字;还有一种就是重叠交叉的非常厉害,写完已经无法辨识。但我写的过程是很认真的,不会因为无法辨识就不讲究笔法。特别是最后一种,正如你所说已经完全走出了传统书法的审美经验,就像一张抽象画,但是它和抽象画最大的不同就是其实它是有内容的,如果用现代科技把它透视解析,它又是笔笔到位的书法线条,同时又有抽象空间布白的节奏感,从右上角一直到左下角一路写下来,非常贯气。

因此有人说“乱书”是打通了古今中西。实际上西方人欣赏书法最大的障碍就是汉字,“乱书”既保持了书法的精髓,同时在视觉上的抽象性又能与西方人的审美习惯相契合。


李白月下独酌四首·其一180cm×97cm纸本水墨2016


KU:您一开始提到现代舞表演对您的启发。我们看“乱书”实际上是把书写的过程,或者说书写中作者身体的参与也非常充分地表现了出来。当您在现场创作时这种身体的参与更是得到了一种强化。这种元素在传统书法中也有,但是并不被强调。这一点似乎也是“乱书”贯通中西古今的一大特征?

W:这个是对的,我们的古代书论里面像怀素、张旭都有解衣磅礴,当众挥毫的例子,但是到了后来,书法逐渐还是成为书斋里一种安静、高雅的书写,更多是要体现一个人的学养。我的“乱书”作为大字的书写,应该说也从西方的行为艺术中得到了启发。对一个训练有素的人来说,毛笔就是书家手的延伸,然后毛笔所写出的线条,是作者心灵深处直接的精神表达。

近些年我在国外做了很多的大字书写,时任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先生曾邀请我在比利时皇家美术馆为“再序兰亭——中国书法大展”做了一次现场大字书写,当我在写的过程中,确实完全进入到了自己的世界,屏蔽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全场鸦雀无声,当我完成之后,全场顿时响起热烈地掌声。外国观众实际上是被书写者的这种专注所打动,这个就是我们中国人讲的“气场”,书法的挥洒有一种气场,这个是很重要的。明末金圣叹曾列举“不亦快哉三十三则”,其中就有一则为“看人作擘窠大书,不亦快哉”!由此我也体会到书写的行为是非常有感染力的,也是一种让世界了解书法,感受书法的一种非常有说服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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