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同仁一定觉得荒唐可笑:整天在文字堆里扒拉的你怎么会突然陷入不会说话之困惑?究其缘故,全赖近日读了两本內容有点相似的书(一本是中国的,一本是外国的)。于是,我发觉,越来越不会说话了——说人话、说真话、说实话、说想说之话和轻轻松松地说话,似乎成了一件难事。 先说中国的——这便是军旅作家尹武平将军刚出版发行不久的散文集《归途拾光》。书中的《牵一缕清风拂利剑》《良心门前站道岗》《谁说清明尽忧伤》等篇目,我已是二次阅读,反复咀嚼,细品深思,不由联想翩翩、感奋难抑:在曾经一段跑官、要官、买官、卖官和弄虚作假、欺上瞒下之风盛行的时日里,已登上师座的尹武平,为了部队建设和官兵利益,竟然把个人进退升迁和前途命运“置之脑后”,其工作作风和思想理念与众不同甚至与常人“背道而驰"——公众场合讲话,他就讲官兵爱听的真话、实话、心里话;下部队检查工作,他专寻别人不易察觉的不实的看;深入基层调研,他独朝一些心虛、怕痒的地方挠;抓军事训练,他紧盯缺的、短的、软的和打仗用得上的整。曾几何时,“练兵”“备战”等词汇和口号离一些人越来越远,而“军人生来为战胜”“练兵为战”“当兵打仗”等成了他口中和笔下的“高频词”、“常用语"……为此,官兵常为他头上的“乌纱帽”捏一把汗(虽然,仕途上绕过了不少坑洼、几遭风阻雨淋,但他从未停歇脚步、改变方向,在认定的道途上奋楫前行,最终迈进将军之门)。读思至此,我终于从《归途拾光》中找到答案:一个心中时刻装着部队建设和官兵利益且仗义执言敢讲真话实话又言行如一的领导,不一定成为一个大领导,但绝对是一位好领导、真好人;更使我从文中咀嚼出别样之味:一个人说话,固然要分场合、讲分寸,但这仅为次,而胆魄和勇气于先——会说是艺术,能说是本事,敢说靠勇气。而勇气背后是正气和底气——正因为他有刚直的正气和绝对的底气作支撑,才有足够的勇气"亮剑"于唇齿。以至于在他告别仕途、走出军营,依然有人称颂:他不是“县委书记",却是“军中焦裕禄”;他不是“地委书记”,却是“官兵身边的孔繁森”;他不是“导弹司令”,却是“做梦都想着打仗的杨业功”。 再说外国的——这本由美国著名语言学家富兰克林福尔索姆著的《语言的故事》,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就被苏联连续三年两次译印,畅销一时。作者在书中以生动的文字,深入浅出地介绍了语言和文字的起源、发展、变化以及人类掌握使用语言的技能等,称得上是一本知识性、趣味性、可读性较强的好书。尤其是一些动物巧舌如簧的“说话”本领和毫不掩饰的语言表白,让人称奇叫绝、自愧不如:比如,盛夏时节,一只只杜鹃反复不停地鸣叫着:“布谷,布谷。”催唤人们莫误时令,快耕早播。事实上,杜鹃根本不懂汉语,也不懂当今世界上人们使用的其他三千多种语言中的任何一种。它的“歌词”既不是向人学的,也不是向其他杜鹃学来的,而是生来就会唱“布谷布谷”。海豚有发达的脑子和发音器官,堪称动物王国的“模仿秀”,它会发出类似人吹口哨、猪叫、狗吠、马打响鼻等那样的声音。 于是,我想到了“说话”——语言,是人类交流和使用最简单、最广泛的一种工具。可以说,没有语言这种普通的“无形工具”,就造不出人世间其他任何工具。与动物婉转动听、简单明快的语言特点及其直白率真、坦荡单纯的表述方式相比,人的语言运用所承载的任务竟是那样的复杂、微妙而沉重。 君不见,现实生活中,一些人把“说话艺术”当成一门学问和功夫来研究、修炼。有的人话到嘴边细思量,瞻前顾后,谨慎如丝,察颜观色,随声附和,生怕伤了哪根神经、惹了哪尊容颜;有的人常常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的人说假话脸不发红,说大话胸有成竹,说坏话理直气壮,说粗话出口成“脏”。更有一些人把说话作为一种“作秀”和“表演”,其过人的演技不知蒙骗了多少善良的群众,同时也掩饰了他们虚伪的外表和丑恶的灵魂。表面上冠冕堂皇、背地里男盗女娼的成克杰,当年在台上就是一个能说会言、善于“作秀”的“语言家”。他不止一次在公众场所大谈反腐倡廉之策,其慷慨之词和深彻感悟引人共鸣;他曾对着电视镜头、流着热泪向陪同他的地方干部“深情”地说:“一想到广西还有那么多的群众生活在贫苦之中,我就时常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一语未了,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此情此景此言,不知感动了多少群众为之动容,为他们拥有一位如此难得的“心想百姓、情系民众”的好主席而自豪。 至于一些连人格和尊严都不要的人,道出的那些一味以进献媚言、谄言和美言巴结讨好顶头上司,曲意迎合领导心愿的语言,咋听咋也不像人话,净口之鸟也闻之反胃。日前,笔者就亲历一幕荒诞剧:公共车上,一领导夫人一不留神冒出虚恭,引得周围人侧目讥笑,让这位夫人很是尴尬。情急之中,跟随的一位小卒挺身而出:“不好意思,这屁是我放的。”遂解了贵夫人难堪之围。瞧瞧,这哪里像一个正常人说的话?真乃“古有拾金不昧者,今有争屁不让者”! 可见,这世界上不会说话尤其是不会说人话的人确实不少,而会说话但又不会说有些人说的话的人也不在少数。 人乃高级动物,具有一定的思维能力。是人,就得说人话、说真话、说实话,与一般动物有别。然而,现实生活中有的人长得人模人样、满腹学问,有时说的却是鬼话甚至是“屁话”,让人闻之作呕,其形其态与狗驴之类毫无二致。 其实,嗜好奉承捧赞说“屁话”,并非时下的流行症,古人就有此“光荣传统”。陈皋漠在《笑例》中记载了一个可笑的故事:一日,一群幕僚正围着顶头上司议事,忽一声屁响,众皆愕然,面面相觑,默而不语,上司曰:“是我放的屁,不必介意。”幕僚们马上奉承道:“不臭!不臭!”上司听了并不高兴:“好人的屁要不臭那就不好了。”众僚随机应变,忙兜了一把空气,放到鼻子下猛吸几口,啧啧称赞:“才来!才来!”某皇帝一不留神放个屁,立马有秀才妙笔生花写出“依稀丝竹之音,仿若麝兰之气……”的《屁颂》来。 瞧瞧,连上司放个屁都美言奉承一番、赞不绝口,其言其辞那像人语,真乃“屁言赞屁”。 还有《鸣凤记》中的赵文华之辈,实足的一副奴婢巴儿狗相。奸臣严嵩有年过生日,赵文华为讨得严嵩欢喜,便驴一般地长叫一声,躺在绒单上给严嵩“打了十七八个大滚”,乐得严嵩开怀畅笑,遂封赵一个不小的官儿。赵高兴地连连磕头作揖。 这样的叫声和丑态,也只有驴才能做得出来。而一些人习惯于说假话、说大话、说空话、说废话以及脱口而出的那些溢美之词和谄媚之言,与屁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同样令人恶心。 数百年来高悬于杭州灵隐寺门前的那块令人费解的“云林禅寺”匾额,就是知错不认错、喜听他人阿谀奉承的媚言和屁话的结果。题写这个匾额的是大名鼎鼎的康熙皇帝。他醉眼朦胧、心血来潮,信笔一挥,不料把“灵”(繁体)字的“雨”头写大了。有一小吏提醒他:“上半部写得太大了,下半部的笔画就不好安置了,请万岁爷换张纸另写吧!”谁知,好心未得好报,真言激怒龙颜,皇帝遂下令把这个小吏押监候处。倒是乖巧的文学侍从高江林看出了康熙爷的为难之色,赶忙在自己手心写了“云林”二字,向主子暗示。康熙只好将错就错写下了“云林禅寺”四个大字。皇帝走出了尴尬之境,却给后人留下世代笑谈的笔墨。 言为心声,语自由衷。“话风”连着作风,说话折射修养——说真话、说实话、说人话,既是一个人思想品德的体现,也是一个人水平素质的反映,更是勇气和胆魄的检验。“心底无私语自纯,善听真言方自醒”。提倡讲真话、道实情、听真言、纳良谏,既是一种时风,更应成为每个人特别是领导干部的一种健康的心理。倘若一个人讨厌真言直言、远离忠言良言而天天生活在溢美之词和虚假之言包裹中,必然“以其昏昏,使人昭昭”,那就离自掘的坟墓不远了。对于这一点,一代名将左宗棠还是十分清醒的:一天,他指着自己又圆又大的肚腹要左右人猜猜里面装的是啥。有人说“满腹经纶谈天地”,有人说“锦绣文章谁人比”,有人说“十万甲兵载胸中”。他认为都不对,说的全是假话。有一小校直言不讳地指出“大帅腹中全是屎”,左宗棠高兴地说:“这话离得近了。”又一小校说“将军之腹贮满草”,他拍案大赞,称自己就是一头吃草的牛。 以铜为镜,可以正身,以言为镜,亦可正己。人言自然不能与鸟语相提并论,倘若能像动物之言和鸟语那样,坦坦荡荡、轻轻松松、自然率真,该多好!那些患有心理疾病、闻真言过敏者,不妨学学左宗棠的胸怀,善听、喜听、多听真言直言,在纳真言中常自醒,于自醒中察真伪。 作者简介: 徐映珉,男,汉族,1960年2月出生于陕西省洛南县,1978年12月入伍,大学学历。原兰州军区政治部《人民军队报》社处长,主任编辑,擅长重大军事新闻事件和典型人物组织策划及采写,精于评论、杂文、随笔写作,曾采写宣传报道过李润虎、蒙托那义、黎秀芳和斯姆哈纳边防连、宁夏军区给水团、解放军第四医院高原医疗服务队等享誉军内外的模范人物和先进单位;曾任甘肃省杂文学会常务理事和副会长、甘肃省作协会员。 发表新闻和各类文学作品七百余万字,著有杂文集《哭笑不得》《笑骂由我》《杂花生树》《笔随意走》、长篇纪实文学《回眸昨日》、游记随笔画册《走向圣域——川藏青线自驾游记行》,有一百多篇杂文、随笔在军内外报刊征文中获奖,八十多篇杂文、随笔被收入多种文集; 1985年10月至1987年6月参加云南老山前线边境保卫战,被评为优秀战地记者;入伍以来先后5次荣立三等功、6次被评为优秀机关干部;大校军衔,2015年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