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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噶尔县的古入江寺坐落在象泉河北岸一座山崖下，长方形的大院子，一组低矮的建筑群。占巴南喀大师修行洞就在寺院旁的山崖上，崖壁上有几间小屋，经幡飘舞。古入江寺的大门朝东，面向1公里外一座高不过百米的小山头，那就是卡尔东。一眼望去，那是一座十分普通的土山。卡尔东山脚下，三条支流汇成象泉河，流过寺院，再向西穿过一段狭窄的峡谷，就到札达县的曲龙村了。
88岁的次仁卓玛是唯一一位曾受琼追大师亲炙的在世弟子 琼追•晋美南卡多杰是那曲巴青县人，出生于1897年。本教发源于阿里地区，但是自从10世纪以后，佛教兴起，本教逐渐被排挤出阿里和卫藏，转移到边远的藏东北多康地区。如今的那曲和昌都，佛教之外，本教依然十分盛行。琼追从小就生活在本教环境中，1911年在路布寺出家。1919年，他离开了家乡，前往卫藏地区，在日喀则的著名本教寺院曼日寺，他跟随堪布平措罗追潜修宗教哲学，并被正式授予比丘戒。琼追虽然是正宗的本教徒，但他佛本双修，非常开明，不存门户之见。此后他云游四方，随处修行弘法，拜见佛本两教高僧，并曾数度前往不丹、尼泊尔和印度朝拜宗教圣地。
琼追大师照片 在琼追的游历生涯中，本教神山冈仁波齐和圣湖玛旁雍错，自然是重中之重。他熟悉本教典籍，了解象雄与本教历史。当他看到这片本教发祥地的土地上已经没有本教徒了，十分痛心，发愿重兴阿里的本教。但是选择古入江这个地方建寺，却有特殊的考虑，因为他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卡尔东就是传说中的象雄王宫穹隆银城。
古入江寺 象雄是上古时期出现于藏西北的一个强大王朝，公元7世纪被吐蕃所灭，其都城穹隆银城从此失去踪影。至迟在1924年的阿里之行时，琼追大师就已经明白卡尔东就是穹隆银城了。那一次，他与博尼加赞大师一同转完冈仁波齐神山后，去了芝达布日寺，又拐到这里，参拜了占巴南喀大师的修行洞和卡尔东的石佛像，最后去不远的曲龙村修行了一百天。
僧人为古入江寺第二任堪布丹增旺扎的灵塔整理哈达 琼追大师去曲龙村，不单纯是修行，正好顺便看看那边的曲龙遗址——也有人主张那边才是穹隆银城遗址，也许还想与曲龙村人商量修建寺庙。当时，卡尔东周围这一带的土地，都属于札达县曲龙村——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调整行政区划，把古入江寺和卡尔东都划给了噶尔县门士村四组，从此分属两县。琼追大师想在这里建本教寺庙，除了与当地僧俗官员搞好关系，首先要经过曲龙村头人的同意。曲龙村信佛教，比较虔诚，琼追大师总是说本佛一家，感动了他们。
古入江寺僧人楚成平措 根据德康•索朗曲杰先生的介绍，建造寺庙时，琼追的父亲仍然健在，用35匹牦牛派人送来了一套《甘珠尔》经、一套《丹珠尔》经和其他经文；1936年，著名本教寺院曼日寺堪布丹巴罗追应邀前来，同意将古入江寺作为曼日寺的分寺，还认定琼追为8世纪本教圣人占巴南喀的转世（《苯教高僧琼追•晋美南卡多杰及其在印度的活动》）。阿里地区的本教香火，中断千年之后，又重新燃起。琼追大师成为本教后弘期在阿里复兴本教的第一人。
占巴南喀修行洞 我觉得，琼追也是有意识寻找穹隆银城的先驱之一。他找到了，或自以为找到了，因此建了一座寺庙守护它。从外表看，古入江寺与其他藏传佛寺没有多大区别。古入江寺奉行琼追大师的本佛一家理念，本佛并行，不少佛教徒也来进香朝拜，寺僧也照样接待。正殿中央是琼追大师的灵塔，挂住一张他的大幅黑白照片。北边的偏殿里，有古入江寺第二任堪布丹增旺扎的灵塔。他于2007年圆寂，所以灵塔内嵌了一张他身穿袈裟的彩色照片，脸型消瘦，目光炯炯。琼追大师1956年圆寂，不满60周岁，但他应该不会有太大遗憾。两年前，在冈仁波齐转山时，他遇见了一位来自家乡巴青县的本教僧人丹增旺扎，十分出色，足以托付自己的事业——这位1922年出生的年轻人，5岁出家，16岁就获得了格西学位。尽管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丹增旺杰与乃师一样，除了精通本佛教理，在历算、藏医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他是阿里藏医院的创办人之一。
卡尔东南端悬崖上有塌陷的缺口 丹增旺扎晚年经常在山崖上的修行洞闭关，就是占巴南喀大师留下的修行洞。出寺庙北门，一串阶梯把我们带到山崖上的阁楼。修行洞很不起眼，外面搭了玻璃墙和小木门，进去一看，是间六七平方米的小屋，三面墙壁上密密麻麻摆满了经书、神像和法器，供桌边可挤下三四个人盘腿而坐。光线昏暗，寺僧楚成丹巴点燃了两盏酥油灯，洞里顿时充满了暖意。
传说石子围出来的圆圈是出土占巴南喀石佛像之地 扎西顿珠对我说，真正在本教教理方面能够继承丹增旺扎衣钵的，是楚成平措，别看他年纪轻，但读了很多书，学问高深。很巧，1974年出生的楚成平措也是巴青县人，在丹增活佛圆寂前一年，他才来到古入江寺，就像当年丹增旺扎遇上琼追一样。
为了保护而涂饰了泥塑的占巴南喀石佛像 “穹隆银城在卡尔东，各种经书上一直都这样记载。”楚成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脸型秀气，有双清澈的眼睛，说话也带点童音：“琼追大师当年在这里建寺庙，就是因为穹隆银城在这里，他说要在这里建，只有这里建才行。这是格隆活佛说的。格隆活佛生前还说，哪个人敢说穹窿银城不是卡尔东，请他来我跟前说，我会用证据让他哑口无言。他生前没有人敢挑战，他圆寂后，才出现质疑的言论。”
古入江寺的经书架上搁满了本教经籍 古入江寺的历代主持喇嘛，都对卡尔东是穹隆银城坚信不疑。我想，还是先去看看卡尔东，看看所谓的穹隆银城现场，回头再请教本教经典的记载。我觉得最奇怪的是，那些寻找穹隆银城的历史学者，似乎从来就不知道，古入江寺的本教僧人们早就确信自己发现穹隆银城了，并且已经守护到第3代。
从卡尔东遗址上俯瞰象泉河
挤进我们车里，一同前往卡尔东的，还有一位从门士乡就搭我们车的老人，看上去像是来古入江寺朝拜的香客。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也要去看象雄遗址？他不吭声，我也不便询问。越野车来到河流汇合处，溯曲那河北上几百米，然后直接冲上右边的荒漠化山坡，来到山顶，前方出现一座金字塔形的山峰，大家下车。卡尔东遗址到了。
古入江寺僧人楚成丹巴 从遗址回来的路上，我们看到那位搭车的老人在河道中间踌躇。原来他掉了队，自己步行回寺，却无法过河。他上车后，我很好奇，想探听他为什么对象雄遗址感兴趣，就聊了起来。他说准备去转神山，先来穹隆银城朝拜。他已经转过两次山了，这是第3次，每次都要来穹隆银城。前两次来穹隆银城都没去卡尔东，这次有机会，他要去拜占巴南喀大师的石佛像。
在卡尔东朝圣占巴南喀石佛像的本教信徒
我听他口口声声穹隆银城，纠正道：“你说的是古入江寺吧？卡尔东才是穹隆银城。”他说：“我们那边都说穹隆银城，不叫古入江寺。” “真的吗？你们把古入江寺称为穹隆银城？” “我老家那边，没人知道古入江寺，你一说穹隆银城，大家都知道就是这座寺庙。”
琼追活佛和丹增活佛的遗像
我非常震惊。我们在这边满世界找穹隆银城，玄之又玄，但千里之外的那曲昌都本教徒，早就有了一个现成答案。我糊涂了，到底是没人知道穹隆银城，还是谁都知道穹隆银城？ 回到古入江寺，我就向楚成平措打听。他说：“在我老家那边，大家的确都把古入江寺叫穹窿威卡，‘威卡’就是藏语银城的意思。以前看琼追大师的传记，以为古入江是地名，不知道是他建的寺庙。2006年我来到这里，才知道古入江寺。”
卡尔东遗址中的列石遗迹 言归正传，我要向楚成平措请教本教典籍里关于穹隆银城的介绍了。据他说，里头有不少相关资料，因为是藏文，还要费心去搜罗，所以知道的不多。据《万部论》记载，大觉者辛饶米沃骑着伟大的鹏鸟到世间传法，第一个降落在象雄地方，所以有“本教早于象雄”、“象雄国王称本教王”之说；辛饶米沃修建的中心宫殿，就是穹隆银城，其地基为金，四壁为银，门闩为铁，四门为海螺，四角为玛瑙，女墙为铜……”
卡尔东城堡遗址一角
我问：“经书上有没有说卡尔东就是穹隆银城的直接记载？” 他从经盒里找出一页写着藏文的长条纸给我看，说：“这上面明确写着‘穹隆银城就在卡尔东’。这位喇嘛名叫珠旺丹增仁青，出生于1801年，已经圆寂了100多年。”我当然看不懂，但是认真记下了书名和页码——《岗日嘎夹仓央益珠》第513页。
村民在卡尔东遗址前放牧和劳作
我一直不明白，山崖上那个山洞，琼追大师凭什么断定是占巴南喀的修行洞呢？楚成平措的回答是，占巴南喀的父亲炯亚开目强入尖，是象雄18代强入尖国王之一，所以他是诞生于穹隆银城的王子。本教典籍《雍仲密乘集专》记载说：“世界之中心为冈底斯，冈底斯山之西为穹隆银城，穹隆银城之西北为雍仲山。”“占巴南喀大师走入穹隆银城之西北雍仲山的密室，密室是大师的修行地。”他认为，修行洞那座山，位于卡尔东西北，无疑就是雍仲山，那个修行洞当然就是南喀大师修炼的密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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